礼拜堂的时钟响起,告诉我们时间已到中午,然而我们还没有吃饭。
于是我们便进入一家名叫“耐罗”的精灵咖啡店,准备在这里填饱肚子,也许是因为没能为我搞到那种名叫“生命的觉醒”的药剂,莫罗为我上了看起来很华丽的甜品,来安抚他自己良心的失落和歉意。
莫罗看起来很受打击,我倒没有多放在心上。毕竟,我怎么从一种我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的东西身上感受到失落呢?
于是我把注意力放到这家店里。这家精灵的店还蛮有意思的,吧台椅和隔间,被设计的既像是酒馆,又像是餐厅。
店主我也很谈得来。她学识渊博,说话有趣,谈论问题时总是有一种几乎要吵架的感觉。
这里的服务员是精灵女性,男性们倒是在后厨工作,这么看来,这家店主对种族优势和商业秘诀都把握的非常好。
我便与这家的店主攀谈起来。店主是个看起来十分年轻,小小年纪(父亲说我没资格说别人)便继承了家业的年轻少女,她只比我高一个头,但洁白的皮肤,夺目的金发和翡翠绿的眼睛使她看起来依然如少女般天真可爱。
……我的形容是不是有些小孩子气了?但确实如此,这些小孩子气的形容也非常形象的描绘了店主的性情。即使她的年纪远远大于我,但她身上洋溢的少女气息是不会骗人的。
“这位可爱的小姐,”她用饱含深情的眼神看着我,同时递过来一支鸢尾花,用手指着菜单上的一个饮品推荐道,“要不要点一杯安条克咖啡?这是从帝国运送来的,可以免费哦。”
这还真是可爱,免费这个词从本能上就能让人感到身心愉悦。我自然是同意了,父亲便立刻吐槽我对免费的东西没有抵抗力,我便反驳这是人之天性。
大公不是也说过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之本性,怎么改变呢?
于是我顺着菜单点了一杯安条克咖啡,而莫罗则点了一杯普通的蒸馏水。
说来也是可笑,这是我第一次品尝来自德海莱艮的饮品,只能说帝国在这一方面真的是让人不敢恭维。大公的美食新政一开始我也觉得搞笑,大米和鸡蛋和在一起炒他都要评价一个高低,现在我也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我看着咖啡散发出腾腾的热气,一股浓郁的芳香吸入肺中,使我感到有些陶醉。我学着莫罗的样子,优雅的微抿一口,在口中细细品味逐渐散发的苦味,一瞬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但随后差点把我整个人都送去冥界见杜兰特大帝了。
香吗?气味闻起来确实芳香四溢,有一种深邃的情调在里面。苦吗?苦炸了,苦的像是老近卫们摆出一个三段纵阵,轮流往我的嘴里丢元素球一样。
这还真是推荐菜单。当我看到店主的微笑时,突然明白这位店主可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天真,同时颇有些恶趣味。
大家毕竟都是普通人,面子总是要留的。她这么苦的咖啡端上来,不死也要留下心理阴影。排除恶作剧这个可能是唯一的正确选项以外,她这个行为的目的在别有用心的人眼里就有些示威和试探在里面了。
我和莫罗坐在店里比较偏僻的拐角,发生什么也不那么吸引人的注意,于是我在这一小杯的咖啡里加了不少生奶油后才勉强下咽。
在这个过程中,父亲又推荐了尤里卡奶酪,在祂的近乎威胁和乞求的哀求下,我只能蒙昧着良心点了一份。当我跟服务员说出去的那一刻,莫罗和精灵都用有些怪异的眼神看向我。
当他们看着我的时候,我心里很慌张,同时便明白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随后,精灵端上一小块看起来泛白的奶酪。我在父亲和莫罗的注视下鼓起勇气,切了一小块送入口中,入口的一瞬,一股咸味和微甜在口中散发开。
我吃了一点,感觉还不错,至少比边境(安条克是帝国边境大型防御城堡)咖啡好多了。总的来说确实不错,但问题是这东西似乎只能用来配面包,怪不得他们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毕竟不太可能会有人吃甜品时沾着辣酱吧。
在我十分努力的吞咽时,有一位衣着破旧的吟游诗人走了进来。他走路一瘸一拐的,状态也非常慎人,他按照惯例摘下帽子,挨个讨要食物或钱财,似乎大部分顾客都对此习以为常了,也就没有理睬他。
有一些老顾客却会把一些零钱塞进他用来乞讨的帽子里,对他的态度也很柔和,我便有些好奇了。
那个可能跟我有什么苦大深仇的店长对此也没什么看法。毕竟这位诗人进来时总是惹的大家发笑,行为也很怪异滑稽,活跃了咖啡馆里沉闷的气氛,所以最终也就没有赶走他。
他看起来很年轻,这是真的。即使他的黑头发乱糟糟的,也是看出是一个俊秀的少年。我没想过这么年轻的人也只能靠半乞讨为生,也许这个世界对我们人类并不友好。
我看着他在各个位置上屡屡碰壁之后,他便走到我们这里,将他头上的破帽子伸过来,眼神中带了一丝期盼。
莫罗是这里的老顾客,见我在看着自然也不好意思。于是把两个铜币丢进诗人的帽子里,诗人接到后连连道谢,便打算歌一曲。
莫罗见我好奇的样子便同意了,硬着头皮跟我一起听一曲称为《伊苏斯之歌》的史诗。
在他唱之前,我问他用什么乐器。他倒是反过来有些目瞪口呆了,问了一个我也跟着张口结舌的问题。
“乐器?吟游诗人还需要乐器?”
在这些没营养的话题结束后,他便开始了演奏,但他接下来的行为让我震惊了。
整个过程中,我看到他使用任何乐器。他真的——抱歉,即便是现在我都很难描述我当时遇到的场景,我真的被迷惑了。
他只是站在那里,站在那里拍手,跺脚,打响指,只有必要的过场时,他才会停下吟唱,用自己的嘴巴构成一系列动物的哀鸣声。鸟的啼叫,战马的嘶鸣,巨龙的怒吼……他用这种几乎原始的方式,构成了一幅幅图画展现在我的眼前。
他的存在,仿佛就是在对那些所谓的“音乐艺术家”们的嘲讽。他让这首诗活了过来,让我回到了伊苏斯时代。
“诸神啊,请你们倾听。
诸种族的君王——伊苏美娜。
她多么的伟大和英明,捍卫每一个受苦受难的种族。
诸神啊,请你们保佑。
亲爱的君王——伊苏美娜。
她是可爱的化身,爱的结晶。白色及腰的长发,赤红忧虑的眼瞳。
她是苦难的宠儿,悲的容器。她无父无母,衣衫褴褛,颠沛流离是她童年的全部。
她也因此,染上喘鸣。
诸神啊,你们为何如此?
少年时的君王,便才华横溢,聪慧过人。
十四岁觉醒法则道路,同修三大体系。
十五岁即为魔法师,是世间奇才;二十岁为圣魔咒师,已功成名就。
那些学院中的狭隘者,嫉妒她的才华,便阴谋将她赶出学院。
他们宣称她与邪神交易,也对爱师尤里卡抱有情欲之爱。
诸神啊,你们怎能如此?
她被驱逐出萨拉赫大陆,流放到世间中心大陆上。十二年后,它将为伊苏斯大陆。
现在那是十二岛组成的。上有无数异种,他们以四族为奴。
人类,精灵,兽人,矮人,被称为低贱种族。太阳之下,四族绝望哀嚎。
圣父修利安,你是我们的父亲!
人类中的圣人,伊苏美娜大帝的爱师——尤里卡,在梦中得神启。
父说,你来走我的路,四族将不再为奴。我的子,已经前往诸魔之地。
尤里卡便散尽家产,聚集教众,离开学院。吟听神启于萨拉赫大陆之极西克拉基海。
诸神!你们听!
伊苏美娜在人间里游荡,在圣父的引导下到达世界之中心。
她便对曾为奴隶的祖先们说道,我的父亲是人类的守护者,而我则是四族的王。
父亲曾在伊苏斯启程,征服世界的四分之三。
那我就将这里,称之为伊苏斯。
这便是我们四族征服的第一块土地,我便把我们的国称之为伊苏斯帝国。
这将是世间永恒的国,也是最后的国。
诸神!你们看!
唯一神修利安要试探伊苏美娜的心,便化作邪神的模样引诱她。
修利安说道,只要你愿意服从我,我便许诺你无与伦比的力量和权利。
伊苏美娜便说道,如果是七魔中的玛门,它必然会同意,但我不是玛门,我是伊苏美娜。
遂拔枪向主刺去,主的化身被刺中心脏。
枪身淋洒上主的圣血,便拥有绝对刺穿之力,称之为圣伊苏斯之枪。
伊苏美娜扶起修利安的化身,说道,主,不必如此,我永远是你的战友。
修利安便祝福伊苏美娜,祝福她不死不灭,永葆青春之年华。
诸神,恐惧吧!
王对我们说,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土地,都属于受苦受难的我们了。
这便是伊苏斯帝国。
诸种族混编的大方阵,魔神们组建的长生军,异种族赎罪的救赎营,至忠诚者们的禁卫师。
伊苏美娜·伊苏斯。
你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修利安之子,五大陆的统治者,四种族唯一的王!
修利安,保佑我们的王吧!
王,您要什么?
自由给了我们,土地给了我们,财富都分给我们。
你穿的服装,是破旧的。吃的饭,是粗糙的黑面包。
你的宫殿里,全都是用剩的旧器具。
那些敌视我们,自认高贵的物种。
一顿饭,要吃十二道菜。甚至要喝黄金,来彰显自己的地位。
你看着他们,看着蚂蚁,看着可悲的东西。
你只是摇头。哀叹于天生的神族,只能用这种可怜的方式,证明自己。
在你的眼里,世界很小,神明很小,敌人更小。
修利安,请你保佑王!
我说,王,爱您自己吧。
您征服了一切,得到了什么?
您便说道,我爱自己,更爱希望。
我得到了希望。我把希望留给自己,现在我分给所有人。
王,谁能让您停下脚步?
您从伊苏斯大陆启程。
东至萨拉赫大陆的无边沙漠,西至阿拉吉雅大陆的永恒大平原。
南至阿哈斯大陆的深渊之海,北至斯卡拉利亚大陆的极境雪地。
这便是,所有人的国。这是终结一切战争的战争。
诸神,你们要小心。
不要挑衅伊苏斯大帝,不要嘲讽弱小种族,不要违抗伊苏斯帝国。
大地崩裂,江河咆哮,伊苏斯的枪尖已经树立在此处。
伊苏美娜大帝会带领我们碾过一切敌人!
伊苏斯之碑上写道:
我将征服,直至世界尽头!”
语毕。他吟唱完后有不少人鼓掌,新来的顾客们一改之前的不情愿。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就连我这种外行都能听出来他唱的很好,便又往他的帽子里塞了点铜板。
诗人向我们鞠了一躬,随后小步离去,到其他座位上演奏去了。
这就是《伊苏斯之歌》的最前章,记录了诸魔时代伊苏美娜大帝的事迹。她的伊苏斯帝国和大方阵将那个时代能用肉眼看到了所有土地纳入版图。
在伊苏斯存在的那一刻起,无论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的土地,都不过是帝国的封地罢了;无论是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种族,都不过是帝国的子民罢了。
他们当然可以负隅顽抗。如果他们可以反对永远前进的君王和不可战胜的大方阵的话,他们当然可以反抗。
在她在位的二十年内,提出了法律和民权的概念,建立世界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人可以生活的国家。
世界在这之后进入信鸽时代,这也是人们第一次明白,“老去”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伊苏美娜啊……
我一边喝着令人痛不欲生的咖啡,一边在脑海里配上在教堂里看到的僵硬壁画,试图勾勒出这位伟大君王身姿的万分之一。
父亲总是轻松的看看我的想法。祂见我好奇,便又开始夸夸其谈,表示自己就是那位“修利安”。甚至说伊苏斯大帝没有死,只是单纯的成为强大的神而已。我自然是当笑话听了。
也许是我想事情的样子太过明显,就连那位店长也走过来问我在想什么,我便把我心中所想实话告诉她了。
“您是指伊苏斯大帝?像您这样的人还真是少见。”
这我就有些疑惑了。
伊苏美娜大帝的故事是人尽皆知的事,伊苏斯之歌就连小孩子都能唱几段,所有宗教教堂里都将伊苏美娜称之为“诸神的审判人”。
作为所有至少能沟通的种族的第一位王,我不认为被分封在大平原的精灵们对她还能陌生。
况且,谈论伊苏斯又不是什么违忌的事。虽然伊苏斯在伊苏美娜大帝之后分裂,但在历史上又不是什么暴力事件,整个过程都很和平。
各个种族签了一份协议,平淡的接受分封,平淡的联合剿灭无法沟通的恶种,平淡的各自生活而已。
整个过程很和平,和平到有些怪异了。
这么平淡的把疆域横跨五大陆的帝国平分,我们这些活在战邦时代的人反正是很难想象就是了。
无论如何,伊苏美娜大帝应该不算是什么要闭口不谈的事。这导致我完全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就问她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她会回答我的问题,她反倒是无视眉头紧皱的莫罗,在我身旁坐下与我攀谈了。
“你叫什么名字?”
“伊扎尔。”
“有姓吗?”
“我不清楚,我无父无母。”
“啊……理所应当,不是吗?我是莉莉安·耐罗。”
“耐罗?”莫罗突然插了一句,拔出了我根本就没有看到过的短刀,着重的提醒那个独特的姓氏。
但有些奇怪,他的话中更多的是担心和忧虑,而不是好奇和戒备。莉莉安店长玩弄着咖啡杯,拍拍袖子,无奈的回应道:
“不是每一个姓耐罗的精灵都是杀手,就像姓龙的都不一定是阿莱克修斯的后裔。我觉得这些刻板印象应该辟谣一下。”
“我好像记起你来了。你不会是绿帽奸商经常谈到的花匠店长吧?”
莫罗这一句话我没反应过来。
但脑海中仔细一回忆,想到莫伊穿着跟吟游诗人似的到处走私宝石和药水。他头上那顶插着羽毛的绿帽子,只要见过的人肯定都忘不了。
这还真是大草。我突然就获得了把口中难以下咽的咖啡吐出来的法理。
耐罗店长带着坏笑,存心挑逗面色僵硬的莫罗老兄,非常轻浮的抚摸自己的指甲,玩味的说道:
“是啊,红衣上校。请问小灰帽子,高个短刀,还有艺术家呢?”
……
不是,前面那几个我都懂。他们几个太明显,就他们的样子只要见过一面,随后化成灰,我都能从火堆里把他们一把抓起来,我要是不知道反而有些智商堪忧了。
但我所认识的里面唯一一个还没有对号入座的也就只有阿姆诺了。我的脑海里浮现着他衣冠楚楚的样子,随后有些三观崩裂的感觉。
这个叫艺术家的不会是看起来最正常的阿姆诺吧?
完了,一旦脑海里涌现了这个问题,就实在是难以释怀了。
我趁着他们谈话的空隙,鼓起勇气问道:
“莉莉安店长,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他们都出奇一致的看着我。莉莉安店长脸上的表情有些漠然,看了莫罗的随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童言无忌,莉莉安。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但伊扎尔小姐真是可爱啊。还真是……”
我听父亲的话后才知道。精灵的名字是只有十分亲密的人才可以直呼的。莫罗用我的年龄搪塞了这份尴尬,看来以后说话时也要注意一些了。
“话说绿帽子本来是叫我去接应你们的,结果你们主动来到这里了。这也算是缘分的一种吧。”
随后她给了我一个温和的笑容,还十分体贴的拥抱了我,表示她宽恕了我的冒犯。
她的怀抱有一种少女特有的温软,被她突然拥入怀中的瞬间,我还能味道她秀发中的鸢尾花的香气。在她怀里我心中油然而生一种陌生的安心,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感受到亲人般的归宿,突兀而生硬。
这位和我差不多高的精灵,让我第一次明白表达好感的方式。我正想脱离她的怀抱,莫罗便心意相通的把我直接拽出来护在身后了。
“莉莉安,你变态吧!这么小的女孩都不放过,你有点饥不择食了。要是满足不了,你去找莫伊的情人。别对院里的人动手!”
莫罗话说的非常大声,引得一群人看向我们。莉莉安拍拍她红色的连衣裙,缓缓的叹息道:
“啊,算了。小时候你就是这样子,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只是八辈子没想过小时候的玩伴会变成这样,而且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但我要是说能让我忘记过去,这次是真爱呢?”
莫罗一瞬间迟疑一下,但那表情很快就消失不见。他在隐藏自己的情绪这一方面上很有天赋。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你为什么自顾自的了解我?”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你小丑是吧,复读这一句话。”
之后他们安静了一会儿,好给周围人把视线收回去的时间。好事人们看了一会儿后,便感到无聊,继续喝自己的饮品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莉莉安店长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莫罗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看向我说道:
“伊扎尔,可不可以去吧台那里和调酒师说说话呢?”
“好啊。”我尽可能无所谓的说道。我知道接下来会有麻烦的信息不适合我这个在他们眼里是孩子的人听到,我便非常识趣的离开了他们。
但我也感觉胸口有一种空荡荡的怪异感,明明情绪上十分平静,心中却又异常感到烦躁。
被人不信任,确实是一种很难描绘的感受。
随后,我头也不回的跑去吧台,想去和那位健谈的调酒师攀谈了一会,以来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
那位调酒师也是位精灵少女,但她的表情看起来非常无聊。除了调酒的双手,她其他的身体部位仿佛像石块一样僵立在原地。
她看到我靠近就如同解脱般,几乎大喊似的问我的来意。
“你好啊,可爱的小姐!你需要什么啊?”
“我是伊扎尔,就是那位莫罗先生的朋友。他与你们店长有要事商谈,我为了避嫌便来你这了。”
“哈哈哈,你还真是诚实。”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用那看起来娇柔的手轻抚我的肩膀,脸上的笑意也多了些。
“最近有什么新闻吗?”
“嘛,还算是有吧。最近发生了很多怪事,但目前发生的清算战争可以说是相当严重了。”
“诶,那是什么?”
““玛菲亚”嘛,老熟人了,我们与他们在具体的业务上很熟。但其他方面我就对他们不太了解了,只听店长说过他们的首领在一个月前死了,清算人们便开始分裂了。”
“玛菲亚们都是干什么的?”
“我听说他们是柯罗希斯的代理人之一。”
柯罗希斯……
就是那个神话里的时间之神?我在教堂里面经常听到过院长念叨祂的名字,总是像祈求着什么。
“谁?”我确实有些迷糊了,同时再问了一遍,“到底是哪位?”
“柯罗希斯啊,就是那个时间之神。”
“但是那不是神话吗?”
“哈,你……”她看着我呆了一会儿,突然望向了正在和店长谈话的莫罗,随后便收回眼神,对我说道,“我没想过你作为哈斯塔修道院的一员居然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
我不受信任。
父亲一开始就跟我说过,我不受信任。祂表示祂可以养活我,所以还不如去大胆的游历,见识见识这个祂称之为是祂所创造的世界。
实际上,我也警示过自己不要好奇一些自己不该好奇的事,我明白莫罗他们是好人,对我也很好。但无论如何,我现在只是感到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为什么?
明明自己从一开始就可有可无,为什么现在名叫心脏的部位会洋溢着这种感觉呢?
难道仅仅是因为在一起一个月,他们就需要对我毫无保留的说出自己的一切?
我最后只是摆起那张善意的微笑,用不在意的口气说道:
“不啦!我只是单纯的想知道我们其他方面的业务,莫伊他们又总是不跟我这个新人说。”
她听到之后脸上出现了一丝歉意。当她出现了这个表情之后,我的心就变更疼了。
“对不起,我刚刚只是开个小玩笑。教会里怎么会有教徒不知道要做什么呢?”
“那当然,我们是在做最伟大的事。”我细心的补充道,套话的语气隐藏的很深,有一种一定要接下去的口气在里面,而她也没有让我失望,非常配合地说出了那句我需要的信息。
“那当然,一个国家不能有两个王,正如同天上不能有两个阿胡烈。”
她的声音虽然压低了一些,但目光坚定,仿佛这是她存在的使命。她的真诚几乎要把我感动哭了,即便我们相遇还不到五分钟,我的流泪也流下来了。
这就是她活着的意义吗?
我拍拍手,道:
“为了哈斯塔王。”
几句套话得到的信息居然比一个月的相处所攀谈得到的要多的多。
我的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流,脑海里涌现出院长的背影。他慈祥而又温柔,宁可自己饿肚子,盖着缝补着十几处的被子,也要我们无忧无虑的生活。
每当我打闹时,他总会严肃地呵斥我,告诉我这是不对的,最后再递给我一小块糖果表达他刚刚严厉的歉意。
他总是耐心的劝导着我要走上心中正确的道路,不要被世俗的欲望所迷惑。
他说要忠于那位女神,那位诸河女神——亚哈纳斯娅。他只有提到女神时,那张中年疲惫的脸庞才会活过来,面朝那尊用大理石雕成的女神神像,呆呆的注视着那张石像的脸庞,如果不是院长身上有颜色,他就是另一尊立在女神前的殉道信徒。
他双眼中洋溢着对女神的深情和来世的向往,心脏为那些还在孤苦伶仃的儿童跳动。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是一个权术家?
一个利用混乱的局面,制造矛盾,激化矛盾,利用矛盾,把我们和他人的性命,作为他权利路上垫脚石的权术家?
昨天,他还在为吃哪种面包而忧心忡忡的,来咨询我的想法;而现在,他是哈斯塔王啊。
哈斯塔·亚哈,原来如此,您是这个国家的王储啊,那么,您是这个国家的王储,还是哈斯塔修道院院长呢?
那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我见识过权术家们的厉害。
当然,这在父亲给我看过的未来之中见过,我似乎时常和他们打交道,他们的伪装几乎天衣无缝,对于一个优秀的权术家来说,就连家庭都是他们心中的大业的垫脚石。
你到底想怎样?你不会想要告诉我,你的最终大业就是让这个世界没有孤儿吧?
“不好意思,帮我来一杯一年的葡萄酒,那边和你家老板谈话的红帽子付钱。”
我沉闷的把瓶子里的黑红色液体倒进酒杯里,抬手就灌了几口,结果差点吐出来。葡萄酒的味道简直是恶心到炸了,刚入喉的瞬间我就被它呛着了,它比最苦的药水还要难喝,甚至不如安条克咖啡。
安条克咖啡至少有一些香气,也能喝出咖啡味,而这杯酒简直就像是发酸的醋一样,喝完之后只会让人骂自己是蠢货。
我没有感受到遗忘,我只是感觉更孤独了。
但是父亲看不下去了,祂急切的对我说道:
“伊扎尔,你得快点离开他们,越快越好。”
听啊!他的语气是多么的急躁恳切,如同像是一个爱着孩子的父亲一样劝说我离开危险。
“是吗?可是你告诉过我的,说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的……”
“未来会有很多种,你怎么可能会处理好每一个细节呢?你没必要局限于此。现在他们可能会对你动手,那你就得离开他们。”
看到我还是很茫然,祂便控制住祂焦躁的语气,用非常温柔的语气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你知不知道有些可怕的信徒会用人祭?!这次也许是我有一些细节没处理好,所以才会这样。毕竟这次没有像上一次一样发生月下独谈。不过那也不重要了,未来有很多种,但你要是被害死的话,这世界在我眼里也没什么意义了。”
“你会干什么?”
“你知道读档吗?。”
“那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在任何时候的某个地点,将一时间的所有状态全部保存。这叫做存档;而我说的读档,就是指回到我所说的保存的那一瞬间开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当于这个世界字面意义上的“重开”。”
我无奈的笑了,对祂说道:
“什么“读档”“存档”?我来到这个世界才不过一个月,我一无所有,没有谋生技能,没有魔法知识,什么都没有,名字都是别人给的。无论是谁把我创造出来的,祂也只是把我做成了一个长的好看的花瓶而已。现在唯一收养我的人说不定现在正在盘算着怎么把我卖掉。你不是说过,院长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吗?”
“他是好人,但这个世界里好人也很难受。”
“如果你是神,那你为什么要创造一个让好人难受的世界呢?”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变了。
确实,有什么东西变了。
什么变了?
我难以用语言形容。但严格意义上来说,那是一种状态的改变。
我环顾四周,看着寂静的众人,他们脸上的表情还跟往常一样。
有人在微笑,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吃东西,只不过他们的表情都停在了我刚刚所说的那一瞬间罢了。
终于,我明白什么变了。
这个世界,停了。
当我明白了那一刻,在我的面前猛地出现了一个圆,这个圆如同是云朵一样,里面突然探出一张看不清五官的脸。
这真是把我吓了个半死,那张脸虽然并不恐怖,但确实吓人。
祂的语气十分愤怒,对我怒吼道:
“我是你的父亲,伊扎尔。这个名字不是那个叫哈斯塔的家伙想到的,是我命令祂把这个名字给你的。”
我想问祂怎么做到的,但我无法说话。
我的意志和身体竭尽全力的反驳我那一瞬间想要开口的想法。我的意志在告诉我一件很没边的可能性,如果我开口触怒了祂,杀死我祂甚至不需要一句话。
不过,我也没有开口的必要。
“你想问我怎么做到的?我只是单纯的请纳斯娅托梦,让他觉得这是神迹罢了。”
祂知道我在想什么,也就是说祂能读我的心?
祂想回答我的问题,但在看到我痛苦的面庞后,便叹息了。我看不到,但确实能感觉祂是在这么做,仿佛我理应能看到一样。
祂对我挥挥手,我便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如释重负般的轻松了。
那种感觉如同是被人掐着脖子,到达无法呼吸的黑暗深渊,在即将要失去意识,迈向死亡的那一刻中被赦免。
那张脸消失了,全而代之的是同样由云朵所组成的手。我摊坐在地上,看向那只手时,我的心中除了恐惧以外没有其他情绪。
我想问祂问题,但我的话咽在喉咙中,迟迟无法开口。
恐惧可以让人失去说话的能力。
“你……应该先喝一点葡萄汁。”
当我的思维还僵硬着时,祂有些憋脚的提议道,但这里没有这些东西。
正当我还愣着时,一杯葡萄汁就出现在了祂的手上。
祂温柔的、轻轻的递给我,仿佛是害怕祂吓到我。那杯黑红色的液体离我越近,我就越是恐惧,一方面是有身体上的因素,另一方面是有心理上的原因。
我的本能是这么告诉我的,祂只需要撇我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杀气,那么我就会被祂的杀气所逼疯。
正因如此,我不信任祂。正如莫罗他们不信任我一样。
即便我看不到的祂的脸庞,我也能明白祂是在用眼睛注视着我,关心着我。
祂在关心我?
当我想到的这个可能性的一瞬间,我身体的颤抖便不那么严重了。
我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扶着柜台,勉强的支撑身体,我还在无意之中抓住刚刚才说过话的调酒师的衣服来保持身体平衡,我轻轻地对她说了一声感谢,即使她还是那副因我独自喝酒而又重归无聊的表情。
我同时伸出另一只手,谦恭像是最卑微的奴隶,颤抖的去接那杯液体,然而由于我的恐惧,那杯葡萄汁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咣当,啪啦。
这声插曲之后,世界再次寂静,要是换作平时也没什么,但这一声在停止的世界里就显得十分刺耳。
“不要!”
嗓音发出声音的速度比我预料的还要早。
恐惧已经淹没了我,我害怕祂会杀死我。祂说祂是我的父亲,可是为什么我会如此害怕祂呢?
即便祂是我的父亲,我依然害怕祂。
祂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对我说道:
“别害怕,别害怕……”
是谁在说话?
哦,原来是祂。
祂在让我别害怕吗?
这怎么可能呢?祂那么强大,只需要看我一眼都能把我逼疯,我怎么可能不害怕祂?
当你的大脑反应过来,一个可以随便摸到你的心脏
等等,我为什么要害怕祂?
祂说祂是我的父亲。
无论我怎么样,祂都绝对不会害我。
祂是宽容的,仁慈的,永远爱我的父亲。
那我为什么要害怕他呢?
为什么?
我的恐惧逐步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心如止水般的宁静,仿佛我刚刚的恐惧不过只是幻觉而已。
“孩子,请你原谅我,这是我的习惯。因为我曾经遇到过不少自以为是的物种,我对它们说我是世间唯一的神,它们就嗤笑我,于是我就只能用这方式来保持我的威严。”
那朵云消失了,我以为祂已经离开,身体一瞬间瘫软了。正当我以为会跌倒在地时,我却被什么看不到的物体抱起来了。
我知道,这是我的父亲。奇怪,被看不到的物体突然抱起,我应该感到恐惧,但现在我只感到深沉的安心。
祂温柔的把我放在无人沙发上让我躺下,也许是因为我发抖,祂便以为我很冷,于是我听到了打响指的声音,那一声后,我反应过来,反正自己身上盖着一件看起来十分豪华的红色绒披风。
我抚摸着上面的天鹅绒,即使我只从童话书看到过,但这温暖而又柔软的手感是不会错的,它与书上所写的一模一样。
一瞬间我有些质疑是不是幻觉,毕竟刚刚的过程没有任何形式上的魔法。我虽然看不见,但我的直觉告诉我,祂就是那么做了,打了个响指,然后就出现了一个披风盖在我的身上。
请问这种魔法该如何用科学论证?
但是我的心却不在乎这些了。它变得很安宁,刚才发生的一切让它感到很疲惫。
“你喝一点这个吧。”
空气回荡着祂包含歉意的声音,同时再次出现了一杯葡萄汁。这杯葡萄汁和那件披风一样,突然出现,毫无征兆,仿佛就是被创造出来的一样。
那悬浮的杯子在我嘴边停下,没有再进一步。
“喝一点吧。这和酒不同,你会喜欢的。”
“嗯。”
我没有反抗,探过头去舔舐着杯中的黑红色液体,像一只绵羊一样听话。
当我的味觉在恐惧后恢复,我便感受到口中一股酸涩和甜蜜混合的果汁。哦,这就是葡萄汁。酸中带甜,甜中带酸,酸甜并济……
……我在说什么废话?
甜蜜和酸涩冲刷去真相的苦味,留下的是身体的欲望被填满后的餍足。
父亲见我冷静下来,便询问我想不想听他们的谈话。祂说祂能做到这个。我同意了祂的提议,但我祈求祂能不能容许我先休息一天,因为我感到很疲惫。
他同意了。
一天后,我从甜蜜的睡梦中起来。当我再次仔细的环顾四周,结果发现还是和昨天一样,他们还如同石像般停留在自己的位置上,就连窗外的太阳都还在自己的位置上停留,显得格外诡异。
阳光还在天空上,父亲却轻声地询问我,昨晚是否休息的好。
“爸爸,我很好。”我这么回答祂的询问。
祂却沉默了,一会儿后我听到了抽泣声,即便时间暂停,什么声音都没有,我还是听到了祂的抽泣。
“我的孩子,你很好。”
最后祂只是很冷淡的答道。
我同意祂的提议,使用了祂的权能。我看到我的身体还是停留在吧台上,摆出一服睡着的样子,然而意志已经化作灵魂,静静的观察,并且听着他们的话了。
随后,我便听到了耐罗店长询问莫罗我的事了。
“伊扎尔是干净的吗?”
“干净的,干净的有些难以置信了。当时我也以为他是什么斥候之类的,老师跟他谈了一会儿后,觉得一见面说出的那么扯的说辞的斥候恐怕是千年一遇的。”
“那么就是可以信任的了?”
“即便是我都能看出她的双眼很清澈,没有我们那种被神注视过的痕迹。”
莉莉安喝了一小口我刚刚被推荐的咖啡,连杯子都没换。明明是她自己推荐给我的,结果喝完一口后,她的表情有点绷不住了。
“风神艾娜洛斯在上,这咖啡真是——算了。莫罗,排除你的因素,我第一眼看到她时也觉得很奇怪,这个时间点到我们的她明明很可疑,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对她有任何恶意。”
这句话让莉莉安在我心中的评价大大上升。
“所以说,院长怎么想?”莉莉安低声细语的问道。莫罗则有些面色窘迫,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最终还是说道:
“我看不透老师在想什么,但也许他会把伊扎尔交给玛菲亚们做人质。”
我听到了这句话后,心里凉了半截,人质这个词的意思父亲告诉我过。
即便是我同意并忍受这份屈辱,父亲也绝对不会同意,而我是祂的孩子,我不能不服从爱自己的亲人。
耐罗在听到莫罗的回答后表情有些微妙。
“伊扎尔她……老师改姓了吗?
“没有,还是老样子。”
“也就是说,院长还是姓“亚哈”是吗?”
“是。这是好事,但不是好兆头。”
“最近确实奇怪。大河的教徒们最近对我们的态度很不好,我们也没暴露吧。玛菲亚?王政派?女神眷属?笃信教团?长生者?还是魔法学院在搞鬼?”
“唉,现在全北境都乱了,我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还是问莫伊吧,他毕竟是老师的顾问,总是比我这个家伙懂得多。”
“莫伊说过龙会来传达信息,到那时可以看看能拿到什么情报。”
——42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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